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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阳光(小说)
作者/章之龙
(作家章之龙)
那年的春天,似乎不经意的就与人们擦肩而过,虽说还是五月份,人们已悄然过起了夏天。胡老头子腆着个肚子躺在海滩椅上闭目养神,斑驳的阳光从叶隙间散落,蝴蝶般在他脸上跳跃。伸手可及的地方,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新闻:某地的高温达多少度;哪里的河干堰枯,人畜饮水成了问题。
胡老头睁开眼,欠起身偏头看了看了厨房。厨房里所有的能盛水的器皿都满满的盛上了水。这时,水厂的老张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胡老头微微的仰起头问道:“家友,明天能来水吗”老张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别指望十天半月的有水,河上游的都被筑了坝,没有水下来,前两天抽的个把小时水还是靠渗出的”说着,推着车走了。胡老头伸手到地上取过他的宝贝紫砂壶漱了一口,腥腥的、浊浊的一股泥气。
“嗨,这年头”胡老头放下茶壶,眯上眼睛。
几个着T恤,牛仔裤的后生在镇子的杂贷店的门口喝着矿泉水,围着一个卖麻将的外乡人。卖麻将的人说:“别指望十天半月会下雨,油菜,麦子许是有个好收成,只怕谷子是颗粒不收,还是死了心,安安稳稳在家里打麻将。我这麻将不要钱,九月底如果下了雨我再来收钱。”说着留下一付麻将就走了。走时留下一句话:“今年无春,明年无冬,后年无人啊!”
后生中有几个爱看书的说:“这事情靠谱,报纸上说,这是全球环境污染,造成大气臭氧层出现空洞,影响地球的气候变暖,这种现象叫做‘厄尔尼什么诺’现象。唉!都是文明惹的祸。”一个戴眼镜的后生扯起束在牛仔裤上里的T恤擦了擦眼镜,然后擦掉脸上的汗说:“88年我就看了一本书叫《年人类的大劫乱》。是几百年前世界上一个预言家法国人诺查丹写的,据说他的预言准确率达99%.91年的海湾战争书中就有记载,连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祸首…希特勒,书中只是预言错了一个字。把希特勒写成了希斯特。诺查丹预言:年人类将遭受空前的大劫乱,届时天空会出现九大行星的排成的大十字架,地球上的人们人能剩下3%,老鼠最终成为地球的主宰。”后生们围绕着这个话题兴致更加高涨起来,一个前额染了黄毛头发的后生说:“我要是3%中的一个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搬到城市中最豪华的房子里去。如果另外2%全是女人,我们每个人就可以娶两个老婆,成天什么也不用做,专做爱,为人类的繁衍作贡献”。他的话引起了几个女孩的笑骂。
晨曦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他的背上都湿透了,牛仔裤象面一贴在身上难受。他不愿参加无聊的争论。心想:“赶快下一场暴雨吧,秧还没有插呢!”这时,一个人挑着一担水从胡水清家里走来。胡水清家有口井,水卖给别人一元钱一担,他家门口放七八个空桶,几个等水的人抽着烟,斜斜的靠在那里说话。挑水的人走过来,口里嘟咙着“如今的水可当油卖,昨天还一元钱一担,今天就二元钱一担了,唉!这世道”。
晨曦突然记起了家里出只剩下一点水了,早上洗口时,口杯里在混浊的缸里好不容易才舀起了半杯清水。得回去挑水了,晨曦站起身来说。
“到那里去挑水呢?村子周围的塘堰都干到了底,昨天才到胡昕家挑了两担水,昕他妈就忙说:‘井里水不多了,我自家也难已供应,家家都来挑…………还怎么好意思再去挑呢?胡水清家虽然说可以花二元钱买一担,可门口还放着那么多桶,只怕再去井里水早已经干了。”回家的路上晨曦想。
突然,他想到昨天去田里看秧的时候,经过砖瓦厂。看到取土挖开的饭桌大小的水坑,满是水,水清澈见底,昨天还捧了几捧水喝,甜甜的呢!
“莫不是地下的泉水。”
晨曦赶快回家挑了水桶就往砖瓦厂跑,那坑里水还是那么满,但很浅,大概只有一尺来深。晨曦用水瓢盛了两桶,就看见底下的红砂石露出水面了。晨曦把水挑回家,再转身来时发现水坑里的水涨了很多。等了半小时,水才慢慢满了。
“保证了一天的吃喝用水没问题吧!”晨曦想。走的时候,他扯了一张盖砖坯的草席,盖在水坑上。
挑完水,走到小卖部门口,他发现后生们走了不少,只有两三个还在和老板聊天,话题已经变了。原来,孙家大湾刚刚发了火,县消防中队来了几辆车,火好不容易灭了,仍烧了十一家。
“谁叫孙家大湾的人那穷快,把湾边塘里的水都抽到秧田去了,救火都找不到水。”小卖部老板说。
“昨天县消防中队送了两车水到镇中学。县消防队、县教委、管教育的付县长,还有市县电视台的都来了呢!据说镇中学光招待费就花了两千多元呢?”来小卖部买烟的中学食堂烧火的马家华说。
“两车水花两千多,这是算的什么帐。”
“这你就不懂了,消防中队同救火车送饮用水到学校,体现了上级领导对教育的重视;又体现了领导对教师学生的生活关心、爱护。一举几得,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体现了领导的佳绩,电视上再一播,那才叫意义深远呢?”马加华说。
吃晚饭的时候,晨曦回到家。爸爸已经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瓶沱牌酒。
“爸爸除了有客来是从来不喝酒的,今天怎么啦!”晨曦想。
他知趣地到厨房盛了碗饭。妈正在炸鸡蛋,对晨曦说:“你爸今天心情不好,去陪他喝两盅。”晨曦在家喝酒从来没兴趣,听妈这样说,也就放下碗,拿了一酒杯来到桌边。爸爸脸色很不好看,阴沉着脸,把右手的烟放到左手,拿起酒杯,一仰脖子,自顾自干了一杯。晨曦帮爸爸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的杯子斟满。说:“爸你吃菜。”胡齐文看了儿子一眼,说:“你喝个什么酒。”晨曦说:“我想陪你聊聊”。胡齐文端起酒杯,朝儿子举了举,然后一口倒了下去。晨曦望望胡齐文说:“爸,你吃菜。”也一口喝了下去。胡齐文把筷子在盘子里拨了拨,又放下筷子,猛抽了一口烟说:“今天姚老师、胡老师、金老师几个还没有转正的民师来找我,让我承头,写封信。他们再邀约几十个没有转正的民师集体签字,向省信访部门反映“民转公”的问题。这是集体上访啊!弄不好要犯法的,我没有答应。可心里话不说出来又堵得慌,报纸上一直说年以前,彻底解决民办教师转正问题,使民办教师退出历史的舞台,可时间已过了半年多了,不该转的转了,剩下我们这些该转的转不了,上级部门不闻不问,政策又不透明,不知道这末班车我们还搭不搭得上。我们心里没底呀!全县以--元卖了不少教师转正的指标,其中有一些大中专毕业生,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初中毕业,甚至初中还没有毕业的。哪里会教书上,还不是误人子弟吗?我们学校的小陆只有十六岁,花了三万一千块就堂堂正正地任教,教学质量一塌糊涂不说,工资比我们这些教了二三十年的老教师高了三、四百元。而恰恰是这些人占了我们的转正指标。县里当然也创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县委书记王厚川现在拍拍屁股调到了市里,做他的农委主任去了。哪里还顾得管我们这些为教育事业贡献半生心血的老师啊!”
晨曦给杯子斟满酒,说:“爸,你吃菜,有理的事怕什么,还无法无天了,毕竟是共产党的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我说这个办法很好。邀约全县多未转的民师集体到市政府请愿。挑一个口才好的,与市长对话,我想这件事绝对能解决。”
胡齐文呷了一口酒,说:“曦,小孩子不要学喝酒,去吃饭。”就不再言语了。
晨曦盛了碗饭夹了菜蹲到院子里吃去了。刚吃完,准备再去盛时,看到胡齐文披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晨曦问:“爸,哪去?”胡齐文边走边说:“班上的李晓说不读了,我去他家一趟。”
胡齐文来到李晓家,李晓正在喂猪,叫了句:“胡老师!”转身跑到里屋去了。李晓妈从屋里迎出来说:“胡老师来了,屋里坐。”胡齐文随李晓妈来到屋里,找了把凳子坐下,说:“晓他妈,孩子马上快毕业考试了,你么能这时候不让他读书呢?她的成绩一向是数一数二,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个年头书有什么读头,考不起还好,考起了,我不负担她去读,会埋怨一辈子。考上了又怎么办呢?新湾的的利伢考取大学,弄得全家倾家荡产,好不容易毕业,花了几千块钱还是找不到工作,还不是跟他爸爸放鸭子。你说这年头还有么读头。大湾的小伢小学没有毕业,每天下黄鳝、捉龙虾。一天要搞六七十块。想想也灰了心,读书哪是咱农村伢的出路阿!认得几个字,会算帐就对得起他了。你胡老师来了四五次,我都是这句话,我是怕她考上了初中啊!”
胡齐文听听也有些心虚,似乎真的理不直,气不壮了。他知道现在农村一个空话全年的农业收入不足三千元,一个小孩读书费用加其他费用一年下来就需七八百元。一家两三个小孩仅只够他们读书的费用了,何况读下去也不知什么结果呢?自家的晨曦今年大学毕业不是也没有着落吗?据说学校分的一个到市电信局的一个指标,考试成绩第一名,可面试完后硬给市里一个领导的公子占去了,弄得自己想走后门都找不到东南西北。
胡齐文只得把昨天说的话又说了一遍,说了说诸如知识重要,人才吃香,读书是农村伢唯一出路等话,转身走了。他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没有多大说服力了。不免心里泛出一丝心酸,很是悲哀。
“中国的教育究竟怎么了”他想。
回到家,曦他妈说:“吴老师来过了,在学校等你”。
胡齐文来到学校。办公室里坐了七八个人,几个其它学校的老师,见到胡齐文就喊他“胡老师,快过来坐。”
吴焕之说“那天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你们学校现在只有你一个民师,你怎么还能坐得住?何况你舅兄是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即使不能为你帮什么忙,落实政策的事他又不是不能督促一下。帮咱们说句公道话也行。”
胡齐文叹了口气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愿意找他恐怕第一批就转正了。”
吴焕之说道:“你老胡就是这个臭脾气,老也改不了,一生吃的亏还不够啊!况且民转公又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政策范围之内的让你舅兄出来说句话,又有什么不能的,不为你自己想,也要为我们这些患难兄弟想一想啊!几十年的青春耗在教育上,眼看就要灯尽油枯了,总得有个老有所依吧!何况现在下放回去改行又不能做什么呢?”
程德厚接着说:“老胡哇,你听说了没有,去年那一批二万八三万二买来的教师,所占用的就是民转公的指标。说是要有中专以上文凭。谁不知道现在假文凭满天飞,花个几百元就可买一个本科文凭,这不你看,我昨天到汉口去,经过六渡桥,别人硬塞给我的。”说着,递过一张名片,名片上印着香港发达证件有限公司,经理:龙仁夫,底下是BP机号。背面印着承制,中专、大专、博士、博士后文凭、行车证、驾驭证、电工等级证、律师资格证、计划生育证等等。这世道简直太乱了。程德厚接着说:“只听说旧社会有买官卖官的,没想到如今买卖教师的也有,我们学校的朱虹,新来的那个初中没毕业,弄了一张假文凭,交上二万八就堂而皇之教起书来了。背课、讲课倒不说,学生有的比她还高,上课闹得一堂糟,站在凳子的、满教室乱跑的、大声吵闹的,连放鸭场也不如,弄得每次她上课,我就得在教室门口给她站岗。”
“有这样的事”胡齐文火了。“教委主任不是说招收教师是为了弥补本地区师资力量不足的吗?这县里胆子也太大了,明天我就到省里去。”
第二天一早,胡齐文就推醒老婆:“喂,我今天上省里找你兄弟,你说带点什么去?我就怕见你弟媳那付脸孔”。老婆翻身起来,拿了2个鸡蛋,就往厨房去。“我给你炒碗饭去,你这榆木脑子终于开窍了。”她边走边说:“带个么事,过年带去的糍粑,他们吃了两次就扔了,别的什么他们没有,我看就带点打的晚米吧”。胡齐文想想,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得出手,就带点晚米去吧。
吃了一大碗鸡蛋炒饭,胡齐文换上一件干净的,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擦了擦刚从卧柜里拿出的皮鞋(这双鞋还是评为先进劳模县里奖的呢),背上一大袋米就往外走。晨曦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撵出屋外:“爸,我那事你跟舅说说。”
城市里的天气似乎更热,呼吸中嘴里有一种吃了掺沙的饭的味道,弄得牙缝里极不舒服,车没停稳,几个卖水的小贩就围拢来,手里扬着一瓶矿泉水,一个年轻人接过一瓶,咕咕灌了一大口,一扬脖子,喉咙里发出咕咙咕咙声,然后喷出车外,递出一张两块的钞票。
“两块?开荤,还差一块。”
“宰羊仔啊!不都是一块伍吗?”
“乡里一块五,武汉市三块,没有见过世面,乡里伢!”年轻人似乎觉得势单力薄,没有作声,扔出一块钱。胡齐文收回捏钱的手,吞了口唾沫,下了车。
在妻弟家门口,胡齐文看着豪华厚重的铜制防盗门,犹豫着半天不敢敲门,内弟媳的狠气他是知道的,“要是内弟在家就好。”他想。
站了半天,终于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门,两分钟过去了,门里没有反应,他加大力气又敲了两下,门依然没有开,许是没有听见吧!胡齐文用力用手掌拍了两下,门随着咆哮声开了。
“是那个死鬼,有门铃不晓得用,敲、敲尼玛个鬼。”
胡齐文拎着米袋子,站在门口陪着笑说:“是我。”
“国庆,你乡里的亲戚来了。”说着,内弟媳妇转身走了进去。
“大哥,你么来了”内弟国庆从里间迎了出来,接过米袋子。“来,就来,还带个么事噻,现在不比从前,随几好的米都有得卖,大老远背来,不累?”胡齐文松了一口气。挪脚往里走。又一声咆哮吓了他一大跳,“看啦,你的脚,我刚拖的地,又弄脏了,换鞋、换鞋。”说着内弟媳冲到墙角的柜子里,拿了一双拖鞋扔过来。胡齐文搓着手,窘迫得不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这双鞋是镇上奖的,平时都舍不得穿。记得昨晚曦他妈还仔细擦过了呢?“真他妈的”胡齐文心里说。他对此行有些后悔了。
“大哥百把年没有来,你嚼个么事撒。”国庆看不过眼了。
“莫望我弄饭,我今天要到娘屋里去。”
“我……!”
国庆望了望胡齐文,终究没有作声。他知道,闹起来只会使大哥更难堪。内弟媳阴着脸气冲冲地带上屋门走了。胡齐文觉得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国庆的寒喧木讷地点头,好不容易到了吃饭的时间。国庆站了起来,说“我打个电话,咱们出去吃饭。”
来到一家宾馆门口,胡齐文仰头望了望:整个宾馆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特别是“福尔摩莎”几个大字褶褶生辉、异常耀眼。
“这个名字好熟,记得哪本书上看过,好象是哈尔滨被日本人沦陷后起的洋名,以国耻为荣?这是谁起的名?”胡齐文正想着。
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迎了过来,“金部长,你好!你好!就你一个人来呀?”
国庆仰着头矜持地迎着胖子的双手象征性的握了握。转过身望着胡齐文说:“这是我大哥!”
矮胖子一脸媚笑伸出手:“失敬!失敬!”
胡齐文感觉那肉山体的手绵若无骨,两个手指头稍一接触就缩了回去。以至于胡齐文没有来得及用力一握。
矮胖子随即转向国庆,媚笑着说:“金部长,饭已安排好,请吧!”
走到宾馆的玻璃转门前。胡齐文透过玻璃看到自己的脚。他下意识地,在后裤腿上蹭了蹭。
这顿饭菜是虾呀、贝壳啊、甲鱼什么的。腥腥的、燥燥的一股味儿。看着国庆和矮胖子贪婪又不失文雅的样子,胡齐文想:真不如在家就着小鱼、小虾、臭豆腐喝两盅呢!看到胡齐文不吃,国庆递过一只虾说:“哥,你尝尝,这家伙是坐飞机来的呢!”
“我说河里咋没见过这么大的虾!”胡齐文接过虾,学着国庆的样子,伸到小碗里。
国庆敬了胡齐文一杯酒说:“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曦上班了没有?”
“没,没什么事。”
胡齐文一仰头,将大半杯酒喝了下去。
“算了吧,么样开口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转不了正。”他想。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国庆看着胡齐文坐立不安的样子,说“哥,吃饱了没有?”胡齐文如蒙大敕般忙回答:“吃饱了!吃饱了!”
“朱老板,我们走吧”国庆转过脸对矮胖子说。
“小姐,买单。”
“八百八,已打折,谢谢先生。”
“八百八”胡齐文一下子懵了。
“到家里坐坐吧”在宾馆门口国庆说。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呢?”
国庆从口袋里搜出五百元钱说:“我也没有时间看姐和你们,这钱带回去吧!”胡齐文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国庆硬塞给他,小声说:“别人都看着呢?快拿着。”胡齐文转过身说:“你不要送了,我走了。”国庆也就没有再坚持,怔怔地站在原地,目送胡齐文远去。
胡齐文很想好好看看这卒碧辉煌的宾馆,但一想到那维系国耻的四个大字——“福尔摩莎”。最终没有回头,也许是不习惯海鲜的荤腥,或是酒喝的太猛,胡齐文跑到一个垃圾桶前,搜肠括肚地呕吐起来。
一路上,胡齐文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回到家,曦他妈放下手里的活说:“见到国庆了,事说得怎么样?”胡齐文阴着脸,觉得心里一股无名火要发泻。没好气地说:“见着了,还给你带元钱,我没接。”自顾自走到桌边拿起茶壶漱了几口,然后象头饥渴的老牛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转眼到了八月份,雨依然没有下。正午的街道没有多少行人,干燥的空气伴着灰尘吸在鼻冀有些令人窒息。知了在树撕声号叫,偶尔角落里可以看到几只伸着长舌、庸懒的狗,半卧着趴在地上,不时翻动一下身子。
胡长清家安了两台破旧的空调,拖拉机般咆哮。但丝毫不减人们雅兴。不大的两间房连同厨房摆了七八张桌子。坐着的,站着的挤满了人。室内雾气儿狼烟,夹着穿行的脚步击起的灰尘,人们不时互相回应着干咳几声。没有谁在意谁,大家都眼睛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东西——麻将。小镇的人们把聪明才智发挥到至极,把麻将这个古老的国粹发扬光大。勇于改革创新,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法“晃晃”。一桌可以四五个人玩,也可以七八个人玩,谁放冲谁下,换别一个人上。谁摸胡了,对面的人下或左右两个下(视人而定)。放冲付2倍的钱;摸胡,则3倍的钱。一付麻将原本张牌,而小镇的人们拿出其听东南西北风,使每盘的进度很大幅度提升。为了不至于让旁边待接的人们等得太焦急,并且在此基础上由庄家打色子。为了不至于让旁边待接的人们等得太焦急,并且在此基础上由庄家打色子,翻宝(宝可替代任何一张牌)。每局最多十分钟。“晃晃”许是因此而得名的吧?
小镇上象这样的“麻将室”有十多家,大多打着“文化娱乐室”、“老年人活动中心”的招牌。不到一万人的小镇街头因此而显得空荡荡的。所有麻将室数胡水清家生意最好。每天二、三十桌,一楼大多老人妇女,持2、4、6元。二楼有空调的房间则为5、10、20元。二、三楼较为隐蔽、舒适。房内安有分体空调,一个房间大多二桌,十来个人。赌资相对大得多,有50、、元,甚至、、元,老板请专人侍候,负责上烟上茶、上饭。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抽头(即自摸一次抽10%,平胡则不抽)。老板除去开支,有时日收入上千元。以至于胡长清在心里报怨房子太小,后悔少赊了几付麻将。人们似乎已经忘了庄稼需要水,人畜需要水。两元一担的水没人再意它的昂贵了。一派歌舞升平,热烈得如同那五月的阳光,让人头皮发麻、发晕。小镇上的人们迷失了自己。却均能从麻将室是找到自己的位置。唯一区别的就是楼层。
小镇的街道在落寞与沉寂中找也热闹过几回,其中有几次是另几家眼红胡长清家的生意,报了,县刑警队捉了几十个人,收缴赌资数万元,每人罚款.……0元不等,以至于其中一次发生围攻刑警事件。再有一次就是全镇教师集体请愿,要求按时发放当月工资。而其中有吴焕之,他因提前转为公办教师,不仅公办工资一年分文未取,而民办公资竟也未领。白白打了一年长工。虽说事情最终得到解决,而他却在一个月后,以充实贫困地区师资力量为由抽调到全镇最为偏僻交通不便的湖区小学。
同年的八月,胡齐文顺利通过民转公考试转为公办教师。晨曦在浙江娃哈哈饮料公司打工。不久,带回一名技术员回小镇。经考查,砖瓦厂小坑确系地下水源,水质很好。随及,开发水资源,开办一小型纯净水厂,生意兴隆。
那年的九月底,真的如同卖麻将人所说,下了一场暴雨。小镇似乎经雨水的冲刷,变得干将、透明了许多。但雨点落在地上击起一地灰尘,嗅不到泥土芬芳,却使人们不得不掩起鼻子,快步跑向屋里关上敞开的门窗。田里的庄稼拼命地吸着久违的甘露,吸得滋滋作响。然而,庄稼大多数早已枯萎。幸存的庄稼以其顽强的生命力在久违的雨水滋润之下,傲立于残枝败叶之间,显得娇翠动人。
胡齐文站在田头,任雨水冲刷得睁不开眼。晨曦站在胡齐文身后,默不作声,突然他扔下手中没有撑开的雨伞,指着远方的天空,兴奋地对胡齐文说:“爸,彩虹。”胡齐文顺着手指望去,一道金色的光芒似箭一般穿透阴霾,把铺天盖地的乌黑厚重的云层劈为两半,是那样的眩眼夺目。那道彩虹从乌云间脱颖而出,像一座七彩的拱桥,横跨天际。
胡齐文一字一句地说:“不,那是五月的阳光。”
章之龙
年
作家简介:
章之龙,曾用名“嚎客”、“白天不懂夜的黑”,“逆风飞翔的企鹅”“习惯死亡”.…年于湖北武汉。生的平凡,活的尴尬。技校毕业,做过小学教师、校长、中学总务主任(13年副职)。不识简谱却喜欢音乐(摇滚乐);不临贴却喜欢信手涂鸦;不爬山却喜欢园林、盆景、根雕。怀揣游侠梦、隐士梦、长期自我强迫性失眠。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纠缠、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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