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原创小说噩梦
第十一章
从接到报案那天算起,已经过去整整十天了,白云清始终没有轻松过。白天在外面跑,要承受许多令人不快的脸色,晚上还要加班,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
特别是于德生被杀案件发生之后,市委政法委几乎一天一个电话,催着要案件的进展情况,压力实在很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发现并且初步确认两起案子可能为同一个凶手所为,这就说明白云清他们遇上了一个危害性极大的系列杀人案件。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孙法堂作案的确凿证据,白云清感到不仅不能说服自己,就是起诉到了法院也未必能说服法官。更令白云清焦虑的是,龙海洋被害一案,凶手的作案动机不明,而且搜集到的证据十分有限,根本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除非孙法堂自己招认,否则的话岂不是成了一起无头案。白云清有一种山穷水尽束手无策的感觉。
“预告犯罪”,这个词又一次浮现在白云清的脑子里。
他想起了前一天肖薇和他谈到的想法,当时自己虽然接受了这种观点,但在内心里却存在着很强的排斥情绪。特别是确定了孙法堂是重要嫌疑人之后,这种想法被他不自觉地丢在了一边。但是对孙法堂的审讯结果,并不象当初想象的那样,尤其是龙海洋被害一案的动机非常不明朗,系列杀人案这一最初的推理,很可能要站不住脚,而且在孙法堂是否是作案凶手的问题上,也有被否定甚至全面溃败的危险。
这时,那种想法不禁又回到了白云清的头脑中。
白云清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取出办案笔记,又从头到尾认真地翻阅了一遍,仔细地梳理着自己的思路。贾公明昨天惊慌的表情,又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他感到害怕!”这是白云清的第一反应,然后不禁自问:“难道是那两个匿名电话吓的?或者他已经从中嗅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连白云清自己都感到不可思义:“果真象肖薇推测的那样,这是一种‘预告犯罪’案件?”
“怎么预告?”白云清苦恼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是通过电话,还是用别的什么方法?是针对贾公明一个人,还是同时针对其他的人?”白云清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劳,精神又始终紧张,白云清的情绪变得烦躁不安,他甚至在想,要是再发生一起这样的案件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证实这种推论是正确的。
随后,他又对自己产生这种想法感到不安。
“多么可怕的想法,”白云清想,“也许自己应该放松一下。”
于是,白云清开车离开了市局,但心里并没有明确的目标要去哪里,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肖薇住处。走到了肖薇的门前,他才猛然想起,她人还在上海呢!就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很可笑。于是,又驾着车漫无目的地转。虽然不是周末,街上的行人也很多。看着各式各样的行人来来往往,白云清有一种超然世外的感觉:人啊,多象一群忙忙碌碌的蚂蚁,追寻、探求、争夺、拼杀、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杀人放火,为的就是能爬上更高的一层社会等级,获得更多的利益。
前面就是解放路和青年路的交叉路口,再向前就是购物中心,往东是出市区的路。白云清将车开得很慢,缓缓地滑行着,心中犹豫着该往哪里去。这时,他远远地看到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不是葛兰吗?”白云清脱口而出。
葛兰穿一件米黄色的风衣,与一位中年男子并肩走着,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白云清惊讶了,驾着车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走进了购物中心。当白云清停好车也走进购物中心以后,两人已不知去向。
白云清在购物中心内漫无目标的找着,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是白云逸打来的,说闫钊要去省里参加培训班,学习半个月,今晚就走,中午她为闫钊送行,让白云清一起参加。白云清一想,这几天忙着办案,把闫钊的事给忘了,正好借机和他聊聊,就答应了。看到时间差不多了,白云清就直接去了约好的饭店。
闫钊的情绪明显得好多了,看来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白云清就放下了心,随便问了问学习的事情。妹妹白云逸的话还是那样多,谈起闫钊的学习来更是起劲。
“这次学习以后,闫钊可能要提拔了。”她得意地对哥哥说。
“是吗?我还真没想到。”白云清也很高兴。
白云逸撇了撇嘴:“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的事。”
听了妹妹的话,白云清嘴上可没有让着她:“你们的事我关心得还少吗?”
“不就给老贾打了个招呼吗?那点事算什么。”白云逸不满地说。
“你还想让我怎么办?”
“该请客的请客,请花钱的花钱,这还用我教你吗?”
“这种事,我办不上来。”白云清笑着说。
“大哥,听说你也要提副局了,有这回事吗?”闫钊插话问道。
“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白云清说。
“局里的人都说,李局该退休了,等于德生的案子破了以后,你就可能接他的位子。”
“都是瞎猜呗。”白云清随口应了一句,然后转移了话题:“说起于德生,我今天倒有一个新发现。”
接着,白云清讲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白云逸又撇了撇嘴:“我当是什么新鲜事呢,你真是孤陋寡闻。”
白云清疑惑地看着妹妹。
“那男的是个南方的老板,早就和葛兰有关系,于德生死了,正合葛兰的意。”
白云清突然想起,葛兰是购物中心的会计,怪不得刚才在商场里没有找到他们。
“于德生和胡燕相好,他的妻子就到外面找男人。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云逸摇头晃脑地笑着说。
白云清脑子里一闪,隐隐约约地感到,妹妹的话中似乎包含着对自己很重要的内容。他急忙问道:“你刚才怎么说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白云逸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天龙八部》上的话,怎么了?”
白云清没有回答,他急于安静下来,好好地理清头绪。
看着白云清沉思的样子,白云逸知道哥哥又陷到案子中去了,就开玩笑地说:“肖薇姐到哪里去了?到处找不到她。要是她在,倒和你有共同语言。”
白云清笑了笑:“去上海了,明天晚上回来。”
回到了办公室,白云清躺在沙发上,身体明明很困倦,脑子里却在不停地翻腾。
他努力去捕捉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后来在疲倦和酒精的双重支配下,竟昏昏沉沉地要睡着了。
就在意识游离在梦境的边缘时,白云清突然间坐了起来,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那一瞬间,白云清在潜意识里想到,凶手精心选择杀人手法,会不会是过去受到过相同作案手法的伤害。这不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含义吗?由此推想,“预告犯罪”的想法是成立的,而且一直令他头痛的犯罪动机问题迎刃而解,贾公明感到恐惧的原因也就清楚了。
白云清感觉豁然开朗,精神也为之一振。
下午上班的时候,白云清去了一趟档案室,根据他的想法,凶手如果过去受到过类似的伤害,很可能在过去的案子里有记载。
档案室里,档案员小徐在悠闲地磕着瓜子。白云清进来时她感到很突然,旋即露出兴奋的神色。
“白队,你怎么想起看我来了?”
“你这里我就不能来啊。”白云清和她开着玩笑。
“哟,瞧你说的,好象我长得多吓人似的。”其实小徐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只是白云清和她找不到感觉。
“吓不吓人你自己还不清楚。”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算你说对了,有事请你帮忙。”
“有什么指示,请说吧。”
白云清把自己的想法对小徐说了。小徐说,这好办,就坐到电脑前,噼呖啪啦地干了起来。
白云清站在她的身后看着,一长列档案号出现在屏幕上。
小徐问:“想要哪一年的?”
白云清说:“九0年以后的吧。”
随着查询地不断深入,屏幕上的档案号越来越少。最后在扼杀这一项下,只有四起案子。白云清一一查看了案情简介,竟然全部都是扼勒窒息死亡,没有一起是颈椎折断致死的。
白云清感到有些奇怪,说道:“不会吧。”又亲自操作微机查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白云清的信心又受到了沉重地打击。
小徐看着白云清沉闷地样子,忍不住说:“不要太为难自己了,回头我再详细查一查,说不定还有发现呢。”
白云清站起了身,对小徐说:“麻烦你抽空把所有的杀人案都查一查,对了,强奸案也给查查。”
小徐笑着说:“工作量可不小。要是能知道凶手或者被害人的名字就好了。”
小徐的话提醒了白云清:“对啊,怎么忘了他了呢!”
小徐奇怪地问:“忘了谁了!?”
白云清也不答腔,坐到微机前又查了起来。果然大有收获,在九三年的卷宗里,发现了一起颈椎折断致死的案例,其中的一位受害人正是闫钊的姐姐闫明。
白云清得意地看了小徐一眼,好象在说,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
小徐粗略地看了一下,说:“真的哎,两个被害人,一个是扼勒窒息死亡,另一个是颈椎折断致死的,当时归档的时候还真没注意。我给你复制到磁盘上吧。”
白云清说:“行。”
“不过,我这里只是侦查卷,还有检察卷和审判卷都在法院存档,要不我去给你借来?”
“那太谢谢你了!?
在城市的北部,有一大片五六十年代建造的平房,房子本来就建得很密集,加上多年来住户在中间的空地上加盖了许多小屋,更显得拥挤不堪。由于年久失修,与周围干净漂亮的楼房相比,显得既低矮又破旧。那里就是著名的中兴煤矿的老宿舍区,随着中兴煤矿的破产,许多职工要么被安排到西部新建矿区工作,要么下岗自谋出路,这里住户已日渐减少。但在十年前,这里却是人烟兴旺。一起令人发指的凶杀案,曾经使纯朴的矿工们惊愕不已。
那是九三年初夏一个风和日丽的傍晚,在宿舍区西南部一个普通的院子里,女主人正在厨房内忙碌地做着晚饭,不远处新建职工宿舍的工地上,不时传来吊车运送货物的轰鸣声。
这是一个三口之家,丈夫方林是中兴煤矿的工人,这天上中班,晚上十点钟才能回家。妻子闫明是该矿劳动服务公司的家属工,三十多岁的样子,留一头短发,个子不高,长相一般,但皮肤白腻。儿子方可只有九岁,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上虽然不太宽裕,但也很幸福。
闫明将做好的饭菜端到了客厅里,说是客厅,其实也是兼做卧室。因为正房不大,只有一明一暗两间,里间是方林夫妇的房间,外间既是客厅也是方可的睡房。
院子里搭建了一间很小的简易房,就当作厨房使用。房子虽然不大,也很破旧,但收拾得很整洁。
闫明将饭菜在方桌上摆好,又取出了碗筷,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木钟,表针已经指到了六点三十分。她嘟噜了一句:“可可这孩子跑到哪里玩去了,不知道回家吃饭?”随手打开了十四寸的彩色电视,边等孩子,边看起了本市新闻,不时向门口看几眼。
又过了几分钟,新闻都快播放完了,孩子还没有回来。闫明有些坐不住了,正想起身出门去找,这时外面传来了大门的响声。
“你这孩子上哪疯去了?天都黑了,不知道回家?”闫明以为是儿子方可回来了,生气地说。
可旋即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的男子,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一身破旧的工作服,脸黑乎乎的,胡子拉茬,浑身上下沾着不少水泥灰。闫明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还没等她说话,那人先开了口:“大姐,能不能给我点水喝?”
闫明想,这人可能是附近工地上的民工,就点头答应了。她一边找着杯子,一边说:“刚才我还以为是孩子回来了呢,真对不起。”
趁闫明倒水的工夫,那人向里间屋看一眼,见里面没有人,就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关上了屋门。
闫明一惊:“你关门干什么?”
那人也不回答,上前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摁倒在方可睡觉的小床上,另一只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杯子掉了下来,摔成了几片,水流到了地上。
闫明感到事情不好,拼命地挣扎着,两只手在那人的脸上狠狠地抓了几下。那人十分恼怒,用手狠命地扇了闫明几个耳光,闫明乘机大声呼喊。那人恼羞成怒,掐住了闫明的脖子,两只肮脏的手上青筋暴露。闫明喊不出声来,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哦哦”声,身体本能地剧烈挣扎,双手狂乱地去扯掐住脖子上的手。但她的力气很快消失了,只有身体依然一波一波地抽搐,而那人却在这种垂死的抽搐中,狂暴地蹂躏着闫明的身体,不断发出令人恶心的粗野的喘息声。
当喘息声平静下来之后,那人起身开始穿衣服。电视里正播放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这时,随着几声“妈妈……”的喊声,一个八九岁的男孩跑了进来。见到屋里的景象,他呆立了一下,尖叫一声,转身向门外跑去。
那人见状猛扑过去,用手捂住了孩子的嘴,手臂一紧一扭,随着“卡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孩子惊讶的面容,就此永远凝固了下来。
惨案的发生,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和恐慌。一时间各种流言突起,人们胆战心惊。孩子上学,妇女上班,都要由年轻的男人接送,家家天不黑就早早地关门闭户,到处弥漫着草木皆兵的恐惧。当地公安干警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当白云清问起当年主办该案的李副局长时,他还记忆犹新。
“当时我是刑侦队的队长,接到报案以后,我们迅速赶到了现场。根据被害人脖子上残留的灰迹和地上打破的杯子,我们推测可能是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做的案。但是到工地上调查,却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几经周折,我们才找到凶手,原来他是建筑队包工头的弟弟,叫孙兴堂,作案之后就跑掉了。那个建筑队的人大多数和凶手是一个村的,又因为凶手是包工头的弟弟,所以一开始都不敢说实话。
后来,我们找到了目击证人,这才把凶手抓住了。你猜那个包工头是谁?就是孙法堂。
“案子虽然拖了几天时间,但事实很清楚。凶手的脸上有抓痕,血型与被害人指缝里的残留物和体内的精液一致,而且将凶手抓获之后,他也都招供了。可就是这么清楚的一个案子,后来却一波三折。”
李副局长介绍说,案子移送检察院后,孙兴堂却突然翻供,说公安机关对他实行了刑讯逼供。在谎言被戳穿之后,到了法院审判阶段,孙兴堂的律师却又提出,孙兴堂有精神病史,医院的住院证明。法院委托当地精神病鉴定委员会鉴定,证实孙兴堂有躁狂型精神分裂症。最后,法院判决他不承担刑事责任。
“医院做的鉴定?”白云清问。
“就是市精神病院,鉴定委员会就设在那里。”
“当时就没有人提出疑问,或者要求重新鉴定?”
“提了,法院没有采纳。”
白云清想了一会,问道:“后来孙兴堂是怎么处理的?”
“医院。因为他被放出来的事,中兴煤矿的职工闹得很厉害。那时你正下派包村吧,应该知道这事?”
“对,这事我听别人谈起过,据说被害人的丈夫还多次到省里去上访。”
李副局长点了点头,有些动情地说:“那人也怪可怜的,后来急成了精神病,我还去看过他一次,挺惨的。”
“市法院承办该案的是于德生吧?”白云清随手翻了翻法院的审判卷宗。
“就是这家伙。”李副局长气愤地说,“因为办这个案子,他还受到表彰呢!
说是纠正了公安和检察院的错案。“
“哎,怎么那么巧,于德生调入市法院办的第一起案子,就是这个案子。”象是刚想起来,李副局长说,“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
“现在看来,孙法堂与于德生的关系这么密切,说不定与这起案子有很大的关系。”白云清接着分析道。
“可能这里面还真有猫腻呢?也许于德生就是抓住了这点,才能敲诈孙法堂。
说不定贾公明也参与了敲诈活动。孙法堂忍无可忍,于是就起了杀机。这样看来,孙法堂杀害于德生和龙海洋的动机就很明显了。“李副局长显出了很乐观的样子。
白云清听到这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凭着自己的直觉感到,案子不应该这么简单,脑子里也始终缠绕着一个疑问,怎么也挥之不去,那就是孙法堂的作案动机真的这么简单?按照自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推理,孙法堂应该也是被报复的对象才更合理啊!现在的情况却正好相反,哪些地方有问题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第十二章
二十五日早上八点多,白云清驱车来到了鲁州市火车站,今天肖薇从上海回来,白云清是专程来接她的。
坐了一夜的火车,肖薇一点也不显得疲劳,看到白云清后,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白云清接过她的提包,两人亲密地向汽车走去。
“还没吃早饭吧。”白云清坐在了驾驶员的位子上问道。
肖薇点了点头。白云清从驾驶台上拿出了一个汉堡递了过去,又取出一盒保鲜牛奶,仔细地插上了吸管,放到了肖薇的手中。肖薇一边吃着,一边讲述几天来的见闻,并把亲子鉴定书取出来,递给白云清看。
白云清看了一眼,说:“你这次去上海,还真帮了我们的大忙。得知亲子鉴定的结果,贾公明承认了与李梅的关系,还提供了一些有用的证据。真得好好谢谢你。”
肖薇笑了笑:“我们俩还分谁和谁,谢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嘛!”
白云清说:“这件事我也给局领导汇报了,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多批评我,只说以后注意。对了,回头你把发票给我,局里报销。你这是出公差呢!”
两个人正聊得高兴,白云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边开车,一边接听着电话。话机内传来了张平急促地声音:“白队,你在哪里?”
白云清说:“我就在市区。有什么事吗?”
听了这话,张平松了一口气,说道:“刚接到报案,市精神病院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张平说话的声音很大,坐在白云清旁边的肖薇也隐约听到了一些,就问:“是精神病院吗?”
白云清点了点头,问道:“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肖薇也把头靠近了手机,好奇地听着。
“据报案人说,是精神病院的院长叫薛穆仁……”
“我直接去现场。”白云清挂断电话,伸手拿出了警灯,放到了车顶上,警笛凄厉地响了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肖薇已经泪流满面,人瘫在了坐位上。
白云清一手掌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地揽着肖薇颤抖的双肩,轻声地安慰她说:“要不先把你送回家,让云逸陪陪你。”
肖薇哽咽着说:“不,我想去看看姨夫。”
白云清没有说话,这时候什么语言都是多余的,他只是把肖薇搂得更紧了。
医院东侧一条南北流向的小河滩上,北面几百米处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白云清赶到的时候,张平正在指挥着几名警员拉警戒线,四周已有一些群众在围观。从衣着上看,大部分是附近的村民,医院的职工。
白云清叫肖薇在车内等着,不想让她看到凶杀的惨象,肖薇流着眼泪点头答应了。安顿好肖薇,白云清快步走到了现场。
死者是一位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身穿红深色的运动衣,脚蹬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一头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嘴微张着,头无力地耷拉在胸前,静静地躺在沙滩边上的草丛里,好象是睡着了的样子。只有从他那僵硬的充满惊愕的眼神中,才能使人联想到死尸这一名词。经初步检查确认,死者系颈椎骨折致其瞬间死亡。
在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勘验的时候,白云清把报案人叫到了一边询问情况。
报案的是一个老农民。据他说,每天早晨他都要到这一带来放羊。今天早上六点多,天刚有些亮影,他就赶着羊群出来吃草。走到南面的大桥时,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躺在草地里。心想,那人是不是病了。就把羊唤到一边吃草,自己走了过去。走近一看,认医院的院长,就上前摇了摇薛穆仁的身体问,你怎么啦?看到没有反应,他才意识到不好,把手放到鼻子下一试,人已经没气了,医院,给医院里值班的人说了,打了报警电话。
白云清问:“你发现的时候,死者的身体还热不热?”
那人回答:“热乎乎的,要不我怎么试他的鼻子还喘不喘气。”
白云清想,当时死者被害时间不长,又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情况?”
那人指着公路说:“那边停了一辆汽车,我过来的时候,那车就开走了。”
白云清心中一喜,指着自己驾驶的红色桑塔纳车问道:“是不是这种车?”
那人惊喜地说:“就是这种车,不过是白色的。”
白云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切地问:“车牌号你记住了吗?”
“离得太远,没有看清。”白云清深感失望。
由于发案时间是在早上,行人不多,现场基本保存完好。虽然经过干警全面仔细地搜寻,现场及其附近仍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痕迹。现场已经没有保护的价值,白云清便让张平等人撤了警戒线,将尸体运回局里进行尸检,肖薇也随车回去了。
安排好这些之后,白云清带医院走去。在医院保卫科的协助下,白云清走访了死者单位的人员和几个邻居。了解到薛穆仁今年五十九岁,医院当了二十多年的院长,是全省有名的精神病学权威,明年就要退休了。以前,他一直在市内居住,九三年他妻子得了癌症,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房子也卖了。妻子去世之后,医院后边的宿舍区找了两间平房,一直独居,唯一的女儿在市文化局工作,周末才来与老人团聚。妻子去世以后,他对一切都看得很淡,几次提出要辞掉院长职务,没有被批准,但他却十分注意保养身体,每天早晚两次到小河边散步。单位的同事对他都十分尊敬,周围的人也没有听说谁对他有刻骨的仇恨。总之,薛穆仁是一位公认的学识好、人品也好的好人。他的被害让他的同事们感到非常吃惊。
征得院方的同意,白云清又检查了薛穆仁的办公室,房间里堆满了书籍,到处弥漫着书卷的气息,给白云清留下深刻的印象。
白云清驱车赶回市局的时候,薛穆仁的女儿薛文君和丈夫已闻讯来到了市局。在接待室里,张平正在与他们谈话,肖薇在旁边陪着。薛文君眼睛红红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看来已见过父亲的尸骨。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低着头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可能是她的丈夫。
白云清给他们打了声招呼,坐到了张平的身边,拿过谈话笔录,粗略地看了一遍,上面记录的只是一些薛穆仁生前的情况,对破案没有很大的帮助。
张平又简单地问了几句,就结束了调查。临走的时候,张平把市局统一印制的“警民联系卡”,给在坐在三个人一人送了一张,说上面有电话号码,如果有新的情况请及时联系。
因为肖薇的关系,白云清对薛文君特别安慰了几句,看了看手表说:“都快一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饭?”
肖薇看了表姐一眼,象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薛文君却说自己一点食欲也没有,还是等着解剖结果吧。
白云清说:“要不这样吧,我先送你们回家,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送走他们之后,白云清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他觉得身心疲惫到了极点,今天发生的案子好象验证了自己前几天的想法,但是发案的地点和受害人却出乎自己的意料。他甚至在自责,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胡思乱想就好了。好象今天案件的发生,与他当时想验证一下自己推理的想法有直接的关系。一直缠绕在脑子里的疑问,又重新浮现了出来。
“孙法堂还关在拘留所呢?他不可能再次做案。”白云清想到,“难道说凶手另有他人,或者孙法堂还有帮凶?”
“但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呢?”在白云清的脑海深处,这个疑问一直挥之不去,各种矛盾的观点在相互撕扯着,使他的大脑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似乎已经不勘重负了。这期间,张平进来了两次,白云清也没有察觉到。
第二天上午,尸检报告出来之后,专案组又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尸体检验的结果,给专案组一沉重地打击。薛穆仁致死的原因,与前两起案件完全相同。这就意味着,孙法堂不可能作案。过去对孙法堂是否是凶手持怀疑观点的人认为凶手另有他人,甚至提出应将孙法堂释放,以免引起更多的问题。而反对的一方却坚持认为,孙法堂的嫌疑不能排除,他可能有帮凶,应重新对他进行更深入地调查。双方争执不下。
这时,白云清却提出了自己百思不解的疑问:作案的动机是什么?一时间,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接着又传出了低低的议论声。
一直不太说话的宁磊,这时却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亚森。罗宾这个名字大家听说过吧?”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平时喜欢搞些研究的鲁卫东说:“那是法国作家勒布朗在他的侦探作品中塑造的一个人物,身兼巨盗和侦探两重身份。”
“还记得‘罗宾在监狱中’那一篇吗?亚森。罗宾被擒关进了监狱,为了迷惑警方,他制造了许多假相,并以亚森。罗宾的名义盗窃了男爵的府第,使警方内部产生了分歧,他却趁机化装逃脱。”宁磊简单地讲了故事的情节。
“他在监狱中,又怎么能盗窃男爵的府第呢?”有人问道。
“具体的情节,书上没有说。不过我想,这与我们正办的案子是不是有些相似?”
“你是说,有人故意作案,目的是排除孙法堂的犯罪嫌疑?”张平说。
“对,我想凶手这次作案就是这个目的。”宁磊说,“这两天,我也认真地看了十年前发生在矿区的那起凶杀案的卷宗。我认为,孙法堂的弟弟孙兴堂也具有作案的能力。会不会是他杀了薛穆仁,目的是搅乱我们的思路,为他哥哥孙法堂洗刷罪名?”
有人问:“他为什么会选择薛穆仁,而不是其他的随便什么人呢?”
宁磊答道:“当年孙兴堂犯罪后,被法院判决不负刑事责任,主要的依据是一份精神病鉴定,而鉴定人之一就是薛穆仁。”
有人又问道:“孙兴堂本人有精神病,而且薛穆仁对他有恩啊,他怎么会下手?”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副局长这时说道:“当年的案子就是我办的,可我一直怀疑那份鉴定有问题。如果薛穆仁果真作了假鉴定,孙兴堂看到事情不妙,下手杀了他,既能灭口除去隐患,又能洗刷掉哥哥的罪名,是一箭双雕的事。”
案情分析到这里,似乎又回到了老路上。白云清感到有些不对头,就问道:“小宁,关于龙海洋被杀一案的作案动机,你怎么解释?”
宁磊说:“贾公明当时是市法院的副院长,分管刑事审判,对孙兴堂一案的判决结果,他起了很大作用。法院审判委员会研究案件的记录中,写得很清楚,他坚决支持于德生对孙兴堂患有精神病的认定结论。因为他过去干过法医,当时又是分管刑事的副院长,他的话对其他审判委员会委员,是很有影响力的,也可以说是起了关键作用的。龙海洋是贾公明的儿子,孙法堂兄弟俩杀掉他,可能与于德生被杀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吧!而且,我们不是也把贾公明作为被杀的对象,给保护起来了吗?”
宁磊的理由,白云清不知思考了多少次,心里总感到不以为然,但是又没有足够的理由,来推翻这个推论。如果坚持凶手另有他人,却也没有充分的证据来加以证明。在白云清的潜意识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一逆向思维的过程,却一直在顽固地不知不觉中进行,总也挥之不去。
对孙兴堂的抓捕工作立即展开,专案组分几路对孙兴堂可能去的地点进行了搜查。
白云清带人来到了孙兴堂在市区繁华地段的家中。孙兴堂的妻子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刁蛮女人,看到警察到来,堵在门口不让进屋。嘴里却一直坚持说,孙兴堂不在家,长期在精神病院住院。
白云清出示了搜查证,强行闯了进去。在孙兴堂的家里,到处都有孙兴堂的生活用品,茶几上摆放着敝开了口的香烟,餐桌上还有半瓶没有喝完的白酒。
在事实面前,孙兴堂的妻子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真情:“大前天晚上,孙法堂被公安局抓走以后,孙兴堂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对我说大哥出事了,他得去想想办法,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电话是谁打来的?”
“我不清楚。”
“孙兴堂走了以后,往家里打过电话吗?”白云清又问。
她摇了摇头:“都两天多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他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可能在公司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回到了市局,另外几个抓捕组也先后回来。
张平说:“医院,孙兴堂有好几年没去过哪里了。据住院部的大夫说,孙兴堂根本不象有精神病。医院住过几天,但时间很短。后来偶尔去一次,也不看病,转一圈就走。不过,医院还保留着他的床位,住院费也一分不少的交。”
鲁卫东也汇报了去宏发公司的情况。孙兴堂挂名是宏发公司业务部的副经理,其实只拿工资并不干活。哥哥孙法堂对他管得很紧,天天让他上班。他没事就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孙法堂中午如果没有应酬,哥俩就在一起喝酒。孙法堂被抓以后,孙兴堂再也没有上班,公司里也没有人过问。
去孙兴堂老家东集镇和她姐姐家的两个组,也先后汇报了抓捕情况,结果同样是不见孙法堂的踪影。
孙兴堂的失踪,更加深了专案组对他的怀疑,经领导批准,专案组下发了通缉令。
晚上,白云清回到了家中,闫钊和妹妹正在亲热地聊着。白云清好奇地问:“闫钊,你不是去省厅学习吗?怎么还没有走?”
闫钊不好意思地说:“实际上是明天报到,下周一开始学习。我提前请了两天假,和云逸一起出外玩了两天。怕你不同意,那天说了谎话。”闫钊说话的时候,白云逸脸有些红,老老实实地坐着,没有吱声。
白云清猛然想起,这两天脑子里只想着办案,竟没有注意到妹妹两个晚上都未在家中休息,心里有些欠意,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想,回头抽空和妹妹谈谈,如果可以的话,抓紧时间把婚事办了。
闫钊吱吱呜呜地又说了几句话,逃也似地走了。
白云清洗了个澡,舒服地躺到床上,给肖薇打了个电话。肖薇这两天仍在休假,整天陪着表姐。肖薇问起了案子的事,白云清怕她心情不好,就把进展的情况向她简单地说了说,告诉她正在抓捕罪犯,一有消息及时通知她。又安慰了她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就把电话挂了。
第十三章
星期天的上午,白云清睡了个懒觉,九点多钟他才起床。妹妹白云逸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早饭摆在餐桌上。
白云清用冷水洗了洗脸,觉得精神一振,疲劳已经完全消除了,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从十三日接到报案,到今天是二十七号,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白云清还没有好好地休息过。案子已经初步有了眉目,剩下的工作也在按步就班地进行,他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轻松轻松。
白云清打算上午去看看贾公明,给他通报一下案件的进展,开诚布公地与他好好谈一谈,有些疑问也想借机弄清楚;下午去肖薇那里,她从上海回来以后,两人还没有好好谈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简单地吃完了早饭,医院走去。
因为是星期天,医院的人比平时多些。白云清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心脑血管病区。在病房楼前面的小花园里,白云清遇到了正在散步的贾公明。这天,天气很好,亮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两个人就坐在花园的石凳上聊了起来。
贾公明的情绪很不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白云清问他省委组织部考核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贾公明犹豫着说:“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不过问题不会太大。”
看到他说话时没有了往日的干脆,白云清猜想,这事可能会有些麻烦,就转移了话题,谈起了案子的情况。当听说孙法堂已被拘留,孙兴堂估计潜逃时,贾公明露出了诧异地神色。
“凶手是他?”贾公明问道。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孙氏兄弟作案的可能性极大。”白云清说。
“能不能详细地讲给我听听。”
白云清就把几天来调查审讯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当讲到薛穆仁也被杀害时,白云清注意到,贾公明流露出了一丝慌乱的神情,就问:“薛穆仁你也很熟悉吧?”
“说起来,薛穆仁还是我的老师。过去,我干法医的时候,经常向他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贾公明解释道,语气显得不太自然。
白云清明显地感到,贾公明似乎在掩盖什么问题,又问道:“薛穆仁平时为人处事怎么样?”
“他这个人就是一个死板的老学究,应该不会有谁嫉恨他呀?”
“这也是我一直搞不懂的地方。孙兴堂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白云清在说到孙兴堂三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说完看着贾公明的表情。
贾公明愣了一愣,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显得更阴沉了。白云清想,看来我只有单刀直入啦。
“据我们调查,十前年,孙兴堂曾经犯过杀人案,而且杀了母子二人。法院审理以后,以孙兴堂患精神病为由,判决他不负刑事责任。那时,你是法院的副院长,分管刑事,对此案应当有印象吧?”
贾公明尴尬地苦笑了一声,好象刚刚想起似地说:“你这么一提,我还真有些印象。当时这个案子影响还不小,那个被告人精神病还挺厉害。律师提出这个问题后,法院还做了鉴定。”
“鉴定人就是薛穆仁吧?”
“对对,他是鉴定人之一。”
“那份鉴定可能有些问题。”
“噢,不会吧。”
“据我们调查,孙兴堂并没有精神病,所以那份鉴定只能是人为作的假鉴定。”
“不可能吧。薛穆仁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
白云清冷笑了一声说:“老贾,我们说话都直接了当些好不好。”
“你是什么意思?”通过与白云清的几次接触,贾公明深感白云清来者不善。
“按照常理,对一个死刑犯,仅凭一份当地的精神病鉴定书,就判决不负刑事责任,未免太草率了吧。法院当时为什么不委托权威机关进行鉴定呢?”
贾公明辩解道:“你也知道,法院经费困难,搞这样的鉴定要花不少钱的。而且,薛穆仁是省里有名的精神病学权威,过去这方面的问题,法院一直都是找他处理,应该没有问题。”
白云清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事后,孙法堂为了表示谢意,送给了于德生一套高级住房,这事你知道吧。”
“这事,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贾公明一脸清白的样子。
“孙法堂交待,当时他也送给你一套住房,就是现在李梅住的那套。”
“这……这……我当时付款了。”贾公明显出无辜的神情。
白云清正色地说:“老贾,咱们都别兜圈子啦。刚才说的这些,也不属于我管,我也不想多问。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凶手打电话威胁你,甚至仇恨你的理由是什么?”
贾公明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嘴上却还强硬着:“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白云清看到他那可怜的样子,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启发他说:“于德生、薛穆仁、孙法堂兄弟以及你自己,都与同一个案子有关系,你就不能设身处地想一想你的处境。”
贾公明低着头想了很久,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突然说:“会不会凶手不是孙法堂?”
白云清惊讶地“哦”了一声:“你是怎么想的?”
“孙法堂和我没有仇啊,他没有理由报复我。倒是有一个人可能这么做。”
“谁?”
“被害人的丈夫。”
“你是说方林?!”白云清惊讶极了,“他不是得了精神病了吗?”
贾公明意味深长地苦笑起来……
医院与贾公明谈话,试图找出凶手作案的真正动机之时,有一件与他个人有密切关系的大事正在发生。
星期天的上午,薛文君早早地起了床。昨天肖薇陪着她来到薛穆仁的家,姐妹俩一起整理薛穆仁的遗物,忙了一天,晚上就住在了那里。父亲去世后,薛文君一直没有休息好,昨天夜里也睡得很不踏实,蒙胧还多次梦到了父亲,感到他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总也听不清楚。
起床以后,她看到肖薇还在睡着,就悄悄地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到父亲的书桌前整书稿。看着父亲苍劲有力的字体,睹物思人,薛文君不禁又流出了泪水,肖薇走到她的身边时,竟也没有感觉到。
肖薇递上一条毛巾,吓了她一跳。
“你也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薛文君泪眼蒙胧地说。
“早醒了。”肖薇说,“表姐,你也不要太难过。我们抓紧时间收拾完,早点离开这里。看到这里的一切,我心里也很难受。”
薛文君点了点头,说:“还有这些文稿,我想整理一下,这是父亲多年的心血。”说完眼圈又一红。
肖薇说:“还有哪些没整理的,我也来帮你。”
薛文君指了指书桌左边的抽屉说:“还剩这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没有整理,可我没找到钥匙,打不开它。”
姐妹俩又在各个房间里细细地查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肖薇说:“钥匙会不会姨夫随身带着?”
薛文君想起,前天在市公安局的时候,张平把父亲随身的东西都放到在一个纸袋里交给了自己,昨天来的时候忘记带来,就说:“可能放在我家里了忘记带来。”
肖薇说:“我们撬开吧。”就找来锤子和镙丝刀,把抽屉撬开了。
抽屉里东西不多,只有几个笔记本。薛文君翻开了一本,见是父亲的日记,就收了起来,准备以后没有事的时候认真地看看。在日记本的下面,压着一个中号的信封,信皮上印着医院的字样。肖薇把里面的东西抽了出来,里面有几张稿纸,还有一个活期存折。打开存折,上面的存款数字令肖薇吃了一惊。
“二十万元?!”肖薇惊讶地说着,把存折递给薛文君看。
薛文君看后也惊讶不已,对肖薇说:“爸爸还有这么一笔巨款,我怎么不知道?”又仔细地查看了存款时间,是九五年十月。
肖薇感到非常奇怪,问薛文君:“表姐,我记得姨妈生病住院治疗,花了很多钱,姨父连城里的房子都卖了,还借了不少债,有这么一大笔钱,他为什么不用呢?”
薛文君也疑惑地摇了摇头:“当时我的存款也都用上了,从没听父亲说过还有这么一笔钱。”
肖薇拿起了那几页稿纸,说:“看看这上面写什么。”薛文君也把头凑了过来,姐妹俩一起认真地看了起来。
上面是薛穆仁的字体,看笔迹的颜色已经有好多年了,内容令她们俩大吃了一惊。
信是这样写的:小君: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慈祥的父亲、负责的丈夫、受人尊敬的学者,其实我还是一个污浊的人、利已的人、灵魂肮脏的人。我一生中也许做过许多错事,有时也后悔过,但是我从不自责。只是这一件事,却暴露了我灵魂深处的丑恶,使我悔恨不已。
还记得你的妈妈吗?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啊!一辈子跟着我吃苦受累,六七年我下放农村劳动,她陪着我在农村呆了十年。平反以后,她随我回城一直没有正式工作,那些又脏又累的临时活她都干过。这几年,生活好了,她却得了癌症。我怎么能不心疼,怎么能不着急,又怎么能不救她呢?你也知道,癌症现在基本上还是不治之症,花起钱来就象是无底洞。可是花再多的钱,我也在所不惜。但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九三年八月份,我已感到力不从心。
这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我,送来了十万元的现金,但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就是为一名杀人犯提供假的精神病鉴定。这个人就是宏发公司的老板孙法堂,杀人犯是他的弟弟孙兴堂。至于他是通过什么关系找上门来,我不想告诉你,就是告诉你,你也惹不起他。我只想说,他自称是我的学生,是一个司法败类。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钱,想着病床上你痛苦的母亲,我的心里矛盾极了。让最亲爱的人死去,还是包庇一名杀人犯,我必须做出选择。后来,我内心的天平发生了倾斜。我想,被害者既然已经死了,虽然值得同情,但死人不能复生。我包庇一名杀人犯,可能使他逃脱法律的惩罚,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在挽救了一条生命啊?就这样,我求得了心里上的平衡,违心地出具了孙兴堂确有精神病的鉴定证明。
但是,金钱并没有换来你母亲的生命,我还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一天一天的在病床上煎熬,终于走了。临终前,她还不断地对我说,不要为她花那么多钱,留下点让我再成个家。我不敢告诉她实情,只有自己承受着双重的痛苦。我发誓,再也不干昧良心的事,就把城里的房子卖了,凑足了十万元钱,准备还给孙法堂。当我还钱的时候,孙法堂却恶狠狠的说,我是包庇犯,要是告发的话,也得进监狱,而且他也不会放过我。考虑到小君你今后的生活,还有我自己的名声,我又一次退缩了。在我那位当官的好学生一再保证下,我只得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九五年三月份的一天,我的那位学生又亲自送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叫方林,是被孙兴堂害死的那位妇女的丈夫,据说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可经我的检查,发现他只是有些性格狂躁,并不是精神病。但我的学生却说,他多次上访告状,胡言乱语,是典型的精神病。我也曾争执过,甚至与他吵起来,但是他抓住了我的弱点,又丢下了十万元钱走了。在他的威胁下,我只能再一次屈服了。
后来,在与方林的谈话中,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正常的人,只是复仇心切,而且在他的言谈之中,我发觉他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惊恐之际,我又找到了那位学生。他却淡淡地一笑,毫不在意地对我说,对付一个精神病人,还要我教你吗?我思前想后,只有采取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弄成真的精神病。于是,我故意给他服用超大剂量的镇静剂,时间不长,一个好端端的人,竟变得呆头呆脑。这种结果,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就这样,瞒过了周围的人,也瞒过了方林的弟弟。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再建个新家庭,我的内心也一直处在痛苦的煎熬之中,想过放弃,也想过自首,但考虑到家庭和名声,却一直鼓不起勇气。
我是一个懦夫,是一名罪犯,对不起你和你死去的母亲,更对不起方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不要为我悲伤,我也不值得你为我悲伤。看完这封信,就烧掉它,不要想找他们算帐,你是斗不过他们的。那二十万元钱,请你转交方林的弟弟,算是我对他的补偿吧!
小君,忘掉你懦弱的父亲,好好地生活。
薛穆仁一九九五年十月十八日姐妹俩看完这封信,早已泪流满面了。薛文君一改往日的文静,连声催促着肖薇给白云清打电话报案,内心涌起了复仇的信念。
肖薇却冷静了下来,对薛文君说:“表姐,你不要着急,再好好想一想。”
薛文君生气地吼道:“想什么想?父亲被他们害死了,我一定要报仇。”
肖薇说:“姨夫的信中说,方林有一个弟弟……”
“有一个弟弟怎么啦?”薛文君大脑处于亢奋的状态,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肖薇把她按到了椅子上,高声地说:“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方林的弟弟是白云清的妹夫,你知道吗?”
薛文君听到这话,呆了,坐在那里,两眼直直地盯着肖薇。
“我这也是猜测。”肖薇看到薛文君平静了下来,慢慢地解释说,“白云清妹妹的未婚夫叫闫钊。过去我听白云清讲过,闫钊的姐姐和外甥十年前就是被孙兴堂杀害的,方林的弟弟会不会就是闫钊?”
这时,薛文君又急地哭了起来,向肖薇哀求道:“那边是你的亲戚,这边是你的姨夫,你不会向着他们吧?!”
肖薇感到左右为难,内心也十分矛盾,急得直搓手,薛文君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决断。
过了一会,肖薇好象是拿定了主意,对薛文君说:“当然这只是推测,也许方林的弟弟不一定就是闫钊。不过……”
“怎么办?你可得帮我啊?”薛文君焦急地问。
“我想这事最好先不要告诉白云清。”
“这事就这么完了?”薛文君不满地说。
肖薇的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我们不能象姨夫那样,在恶人面前低头。不告诉白云清并不是不报案了,我只是想小心一点,我们可以找别人啊!”
象受到了启发,薛文君说:“可以找前天的那位张队长,我这里还有他的名片呢!”
皇甫轩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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